医药企业“隐蔽利益输送”已有7位“一把手”被查

文章提到，随着查处力度不断加大，医疗领域腐败现象不断变异升级。“定制”招标、“规避”委托采购、“权利”分红、“福利”讲座培训……一些药企采用更加隐蔽、复杂的手段，为其行贿行为披上“合法外衣”。

据《医界天地》不完全统计，今年1月以来，至少有7名医院院长、书记因在医疗设备、药品、耗材采购、工程承包等方面收受商业贿赂、为他人谋取利益、资助等被免职。中纪委国家监委网站也连续发布多篇文章，直指医疗行业腐败问题。

中国人民大学反腐倡廉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毛朝晖教授对《医学天地》表示，随着反腐力度加大，一些潜在的腐败分子也在不断转化，受贿、行贿手段日趋隐蔽，需要提高警惕，坚决查处包括医疗领域在内的“新型腐败”和“隐性腐败”。

7名医院领导被调查

1月9日，四川省宜宾市纪委监察委员会连续发布两份通报，称宜宾市第一人民医院（以下简称市一院）原党委书记、院长谢明军，党委委员、副院长杨利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这是2023年以来，医疗领域首例院长与副院长同日被查的案例。其中网校哪个好，院长谢明俊2020年2月退休，副院长杨力被查时仍在任。公开资料显示，谢明俊与杨力均在医院普外科工作，后均从医护人员升任医院管理人员，共事11年。

谢明军出任院长前，曾任市一医院普外科、普通外科主任、医院党委委员、副院长，还曾任四川宜宾卫生学校副校长、党委副书记、校长。杨莉则曾任该院普外科、消化内科、普通内科护士长。2011年后，升任市一医院党委委员、副院长，并在这一岗位上任职10年。

在医院工作期间，谢明军被当地媒体称为“劳动模范”。2018年，宜宾新闻网刊登了谢明军的专访，文中提到，谢明军从医37年，曾获“四川省医疗卫生系统先进个人”、“四川省医院协会优秀医院管理奖”、“四川省先进工作者”等荣誉。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提升医院的整体技术、服务和管理水平。

谢明军担任院长期间，推动医联体建设，推动市、县、镇三级6家医疗机构成立宜宾医联体管理委员会，对各成员单位所需医疗器械、药品、设备的使用、采购实行一体化管理。市一院作为医联体中的一流核心医院，对基层医政、人员配置、业务决策权等实行集中统一管理。

这意味着，市一院院长的权力被扩大了。此后，谢明俊将目光投向了医护领域。市一院拟投资85亿元建设宜宾长江国际医养中心。但自2016年宣布招商以来，该项目仍在建设中。目前，有关部门尚未公布谢明俊和杨莉落马的具体原因。

除宜宾市一家医院的院长、副院长被调查外，1月份以来，山东、四川、贵州等地的医院院长均被抓获。

1月10日，山东省纪委监委发布消息称，对滨州市第二人民医院原党委书记、院长侯跃志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调查，目前，他已被给予开除党籍、撤职处分，案件涉及医疗设备采购违规问题。

同日，据四川省监察委员会通报，资阳市纪委监察局对资阳市人民医院原党委委员、副院长庆松在药品采购、资金调拨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财物等严重违纪违法行为，已立案审查调查。

1月20日，据“廉洁江西”报道，赣州市纪委监察局对赣南医学院原党委副书记、第三临床医学院院长廖敏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调查。

通报措辞严厉，称廖敏丧失医德，背叛群众立场，在群众面前“清正廉明”，背地里却疯狂敛财，以行医为生防止领导干部成为利益集团代言人，靠药品赚钱，勾结医生、商人，甘受无良商人“围猎”，将医院经营权作为谋取私利、升迁的工具，利用职务之便在医疗设备、药品、耗材采购、工程承包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巨额财物。

此外，2月1日，贵州省铜仁市纪委监委发布消息称，印江自治县人民医院原院长冯勇被免职。2月4日，山东省纪委监委发布消息称，乐陵市人民医院原院长马润周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德州市监委监察调查。

医疗行业腐败现象有何新动向？

随着查处力度不断加大，医疗领域腐败问题不断迭代升级，表现为受贿者作案隐蔽化、行贿者警惕性提高、利益输送方式隐性变化等，何先伟腐败案就是一个典型。

何先伟是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呼中区人民医院原院长，2022年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其担任医院院长期间，私自决定毒贩，收受药品回扣308万余元；违法插手医院改扩建项目，收受利益67万余元，合计375万余元。这是大兴安岭地区成立以来查处的最大的一起医疗领域腐败案件。

据中纪委国家监委网站报道，何先伟平日生活朴素，穿普通衣服，开二手车，生活俭朴，没有人会把他与“收受巨额毒品回扣”联系起来。

2014年6月，担任院长半年多的何先伟主动联系上黑龙江省某药业公司董事长何某某，二人相约在僻静小巷见面。何先伟以不收回扣就不用药为要挟何某某，最终约定从当年8月起，何某某给予何先伟呼中医院向该公司采购药品总额的15%作为回扣。

该药企董事长后来回忆道：“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可能就不会再跟我们买东西了。所以我就下定决心答应了，如果他们全部买我们的货，15个点就可以了。后来何先伟又加了两个条件，第一，必须是现金，第二，必须保密，否则我们就不会再合作了。”

此后，何先伟效仿，又收受了另外两家药业公司的回扣。据调查组介绍，何先伟与毒贩见面谈回扣时，选择没有摄像头的场所；收受回扣时，要求单独见面，每次用不同的号码，交易地点在两区交界的公路上；交易速度很快，几十秒内就完成，没有言语交流，也不下车，拿钱就走；回扣全部是现金防止领导干部成为利益集团代言人，通过亲戚存入城外的银行。

2019年，随着国家完善药品采购管理制度，“集中采购”后，药品供应商的利润空间变小。给了何先伟15%的回扣后，药品供应商几乎没有利润。他一直想和何先伟谈判，降低回扣比例，但每次见面，何先伟都不说话，收了钱就走，不到十秒就走。

据专案组介绍，何先伟医疗腐败案涉案金额大、持续时间长，涉及医药、医疗器械两大领域，涉及全国十余家医药、医疗器械企业。由于行贿受贿双方防范意识强，犯罪行为隐蔽性强，加大了查处难度。最终，在查处另一起案件时，行贿人主动交代何先伟受贿线索，何先伟才被绳之以法。

医药领域专业性强，相关违纪违法行为具有一定的隐蔽性，不易发现。在何先伟案中，行贿人的警惕性也随之提高。据悉，该案涉及医药、医疗器械两大领域，涉及全国10余家医药、医疗器械企业。一名医药公司代表担心自己出现引起怀疑，便请他人改名代为行贿，这加大了案件处理难度。

近年来，一些药企的利益输送方式更加隐蔽、复杂，为其行贿披上了“合法外衣”。如一些企业以赞助科研经费、学术会议费等名义进行利益输送，或在药品购销中给医院工作人员送回扣、在生产过程中抬高药品价格、在流通过程中进行虚假交易等，获取行贿资金。

更为严重的是，医疗利益输送手段愈发隐蔽、花样繁多。中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列举的“定制”招标、“回避”委托采购、“配股”股权分红、“福利”讲座培训等例子，不断刷新人们对行贿手段的认知。

密切关注医院最高领导

从近期曝光的医药卫生系统腐败案件来看，腐败表现为医疗机构领导和工作人员与企业、供应商相互勾结，形成腐败利益链条。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中纪委在此前的文章中指出，很重要的一点是“关键少数”没有管好自己，成为药企“主要打击对象”。

因此，盯紧重点群体成为预防医疗腐败的重要一环。去年6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纪检监察机关派驻机构工作规则》，将“派驻单位领导班子及其成员特别是主要负责人”列为重点监督对象。

这意味着，全国公立医院院长、主任，以及医院、科室的“一把手”成为反腐重点对象。据“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不完全统计，2022年各地共查处院长、书记55人。2023年以来，医药行业反腐力度加大。

1月10日，二十届中央纪委第二次全会公报发布，明确提出在未来反腐方向，要加强对“一把手”和领导班子的监督，坚决防止领导干部成为利益集团、强势集团的代言人和代理人。各级各类学校的院长、厅级以上领导都是相关群体。

随后，1月18日，国家药监局召开党风廉政建设工作会议，提到要加强对“一把手”和领导班子监督，强化监察纪律和问责，对腐败零容忍惩治。

与此同时，医疗领域反腐风暴也在加强廉洁医院建设。此前，国家卫健委、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发布《关于印发全国医疗机构及其工作人员廉洁从业人员廉洁从业情况的通知（2021-2024年）》，重点开展整治“红包”、回扣等专项行动，对违规违法人员进行明确处罚。

在毛朝晖看来，无论是在医疗领域，还是金融，还是粮食购销领域，都存在一些新型腐败和隐性腐败。他在《新型腐败的特征与类型——警惕传统腐败向新型腐败转化》一文中，将新型腐败的特征概括为四个方面：腐败主体的逻辑关联性、腐败利益的因果关系性、腐败的利益属性性、腐败工具的智能化。

以腐败主体的逻辑关联为例，在新型腐败中，主体关系呈现出典型的网络结构，即腐败共同体为了掩盖过于直接的利益交换，通过引入、重组、强化、分散等方式改造腐败交易的结构，扩大交易空间，模糊交易节点，实现更加安全的腐败交易。

由于医疗行业专业性、技术壁垒较高，存在大量信息鸿沟，滋生了一些“隐性腐败”，如处方权、手术权诱发腐败等，情况更为复杂，更难发现和控制，有时甚至连其他科室的医生都难以察觉。2022年引起强烈关注的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副主任医师刘向锋在医疗过程中的违规行为就是典型代表之一。

对于上述问题，去年12月，一位反腐研究专家在接受《法制日报》采访时表示，中共二十大报告将“新型腐败”与“隐性腐败”相提并论。可以预见，未来5年，中纪委、国家监委将把“惩治新型腐败和隐性腐败”摆上突出位置。

医疗行业也将成为未来反腐的重点领域之一。（作者：王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