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人为什么不恨美国？

“越南人怎么看美国人？”

“美国版知乎”Quora上有这样一个问题。 问题的背景显然与越南和美国之间的惨烈战争有关。 （原文发表：《看世界》2019年第5期/作者：李贵/姜春编）

越南战争期间，美军投入的弹药数量是二战期间消耗的两倍。 它轰炸了越南，几乎摧毁了整个越南。 美国化学制剂导致数百万人死亡，至少三百万人患病。 其灾难性影响至今仍在继续，并没有完全消散。

不过，Quora上的越南网友却平静而平和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钦佩美国人，我认为他们是善良、开朗、有趣的人”； “[美国人的观点]是赞扬和迷恋的积极结合”； “越南人总体上喜欢美国人和美国文化。 在我看来，我一生中从未遇到过对美国人表现出敌意的人……当我表示想去芬兰留学时，大多数人，至少是我父母那一代人，都会问我为什么不去芬兰美国？ 在他们眼里，美国是最好的。”

即使你去越南问当地人，答案也会相似。 这个曾经因美国轰炸而伤痕累累的国家似乎不再仇恨他们以前的敌人。

“现在是和平的时刻，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朋友。”

1974年出生的老金，赶上了越南战争的“尾巴”。 老金的老家在越南海阳省海阳市，距离越南北部最大港口海防市仅40公里。 在越南战争后期国家为什么不宣传越战，北越共产党军队的物资必须通过海防运送到河内。 美军对海防发动空袭，炸弹经常落到海阳。

为了躲避空袭，老金的父母在家里挖了一个地窖，可以藏四五个人。 每当听到刺耳的警报声，父母就会抱着小老金躲进地窖里。 战后，老金仍能看到炸弹爆炸留下的痕迹：地上有一道黑色的痕迹，教堂倒塌了，学校屋顶的一角不见了。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每次躲炸弹的时候我都讨厌美国，但我不再讨厌它了。” 回忆起对美国态度的转变，老金很难回忆起具体的时间。 “越南人民爱好和平，不喜欢战争。如果敌人想和越南人打，他们一定会打。但现在是和平时期，所以大家可以一起做朋友。”

但“做朋友”却没那么容易。 越南战争遗留问题已成为两国之间的难题。

为了遏制北越游击战争，美军在越南南部丛林地区喷洒了大量落叶剂。 由于脱叶剂的容器上有橙色条纹，因此被称为橙剂。 二恶英是橙剂的主要成分，对神经系统危害极大，并可致癌。 使用落叶剂作为化学武器成为美军越南战争史上的一大丑闻。

越南《青年报》报道称，1961年至1971年，美军在南越喷洒了大约8000万升橙剂，2.1至480万越南人直接受到橙剂和其他化学品的污染。 越南政府没有钱将人们从播种区重新安置或对土壤进行排毒。 成千上万的农民仍然在这里耕种、捕鱼，将受污染的食物送到更多同胞的嘴里。

大学期间，金银和同学前往河内一家医院看望感染橙剂的患者。 金言看到的感染者中，有直接接触橙剂的老人，也有他们的二代、三代孩子。 在这里，年轻人和老年人之间的生理差异缩小了：大多数人无法直立行走，需要轮椅。 在很多新闻图片中，感染橙剂的人症状更加严重：有的人眼睛凸出，有的脸上有异物，有的腰部变形，扭曲成S形。

金燕还询问了感染者对美国的态度。 没想到，作为经历过的人，他们依然没有表达出对美国的强烈仇恨。 “他们只会回忆起战争之前是什么样子，而战争的后果就是他们现在的样子。我没有听他们说过他们讨厌任何国家的人。”

2012年，美国启动了一项为期四年、耗资4300万美元的项目，清理岘港受橙剂污染特别严重的地区。 此前，美国已累计投入6000万美元援助越南清理橙剂污染和开展社会福利工作。

越南官方通讯社表示，清理行动“体现了越南和美国政府和人民之间的友好合作关系”。 英国《卫报》称，橙剂是华盛顿和河内之间“最后的外交毒刺”。 “拔掉毒刺”后，面对共同利益，越美关系迅速升温。

除了清理橙剂外，美国还向越南提供医疗和军事援助。

这一战后补救措施显然赢得了越南人的信任和原谅。 “美国与越南建交后，采取了补偿措施，比如出钱建工厂、招募被橙剂伤害的人到工厂来，并做出了真诚的赔偿。” 云南师范大学越南语系主任杨副教授接受本刊采访时分析道。 此外，惨烈的越南战争或许也对塑造越南人民的心理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因为现代战争太多了，他们非常渴望幸福，特别渴望忘记战争的创伤，所以他们用了非常积极、积极的方式。 取代这种创伤的是对幸福的追求，更容易满足。”

“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已经是历史问题了。”

越南人对美国的态度显然也受到历史教育的影响。

在越南，孩子们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习历史，一直持续到高中三年级。 在不同的学习阶段，历史课的侧重点也不同。 在常子的记忆中，他从小就在一遍又一遍地学习历史。 亨子是越南人国家为什么不宣传越战，在河内长大。 “比如，越南有一千年的历史。小学的时候，他们大概就知道这一千年是什么样子；初中的时候，他们把这千年分成小段，学习每一段是什么样的；高中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千年是什么样子的。”学校里，他们又开始重新学习。要更加小心。”

在越南高中历史基础课教科书中，越南战争被称为抗法战争（1946-1954）和抗美战争（1954-1975）。 越南历史教科书是按照一般历史结构组织的。 抗法战争和抗美战争被安排在高三课本的“1919年至2000年越南历史”部分。

与抗法战争中“侵略与进攻——抵抗与抵抗”的叙事逻辑不同，抗美战争书中有两条主要叙事线：按时间顺序叙述的抗美战争和抗美援朝的具体努力。南北越南共同抵抗美国。 其中，有关美国侵略的部分只提到了美国的“特殊战略”和美帝国的“越南化”和“印度支那”战略。 在整体叙事中，抗美战争成为这一时期的背景。 北方解放南方和国家统一是这一时期的主要矛盾。

作为土生土长的越南人，金银觉得历史书上的内容“非常客观”。 “我们学历史的时候，老师会向我们强调，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是历史的事情了。即使我们和日本、美国、法国、中国打过仗，这也只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

另一位名叫阮秋霞的年轻人此前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也表示，这场战争就像古老的历史。 “我们当然必须记住，美国袭击了越南。但我们不会以此来评判美国人民，因为那是历史。我们不应该忘记过去，但未来更重要。这就是我们在学校学到的”。

除了历史教科书外，越南还有大量以越南战争为背景的电影、书籍和歌曲。 每逢解放日、独立日等特殊节日，越南中央电视台也会播出特别影片。 在金燕的印象中，学校很少组织学生观看类似的电影。 “如果太血腥暴力，学校根本不会组织。”

2012年，澳大利亚《对话》网站报道称，反美战争已经在越南当地人的集体意识中淡出。 只有65岁以上的人对战争有清晰的记忆，而这群人只占越南总人口的10%。 低于6%。 大多数生活在新的经济和地缘政治现实中的人都不记得这个国家经历过的战争。 经历过人间悲剧的幸存者不想回顾过去，越南学校教科书也没有过多渲染战争。 因此，大多数越南人对越南战争及其后果的了解似乎有限，提及这场战争并没有引起重大反应。

越南广义省美莱村有一座小纪念馆，纪念1968年美军在这里造成的血腥悲剧——500多名手无寸铁的村民在这里被美军枪杀。 纪念馆里展示的遇难者名单包括160名儿童，其中最小的还不到3岁。 不过，这个村子的村民已经原谅了美国人。

据《青年参考》报道，80多岁的范氏顺说：“我们并不仇恨美国人，反战运动为我们赢得了和平。虽然我无法忘记那些士兵的罪行，但我始终努力前进。” 看。”

“如果你心里一直想着过去，你的生活会很累。” 亨子说，现在越南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 如果越南人民对美国没有仇恨，美国就会更愿意投资越南，这对越南的发展有利。

“美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这也是越南战争的遗产。 几年后，那些感染橙剂的人最终将成为历史书上的故事，而越南裔美国人及其后代将继续影响越南人的“美国梦”。

越南裔美国人是越南战争期间美国士兵和越南妇女的后裔。 越南人非常重视家庭，以血缘来确定家庭界限。 越南战争结束后，这位越南裔混血孩子的父亲回到了美国。 混血儿成为越南社会和家庭中不受欢迎的人，甚至被视为“敌人的孩子”。

很快，这些人人鄙视的混血儿就受到追捧。

美军撤出越南后，部分南越居民和政府雇员也逃往美国。 据统计，从1975年5月到1983年底，约有130万越南人离开越南。

美国接纳了大量因战争造成的难民，并对美国人和越南妇女所生的孩子颁布了特殊规定，允许越南裔美国混血儿童及其家人移民美国。

1982年，美国颁布《亚裔儿童法案》，规定1950年至1982年10月22日期间出生于韩国、越南、老挝、柬埔寨和泰国的父亲为美国人的儿童可优先考虑移民到美国。 这项法律只允许越南裔美国混血儿移民美国，因此只有少数越南裔美国混血儿的母亲同意让孩子移民。 据统计，截至1984年，已有12000-15000名越南裔美国混血儿童及其家人获准进入美国。

1987年，美国通过了《美亚混血儿回国法案》。 根据这项法律，1962年1月至1976年1月1日出生的越南裔美国人及其直系亲属可以作为难民移民到美国，但享有美国公民的全部权利和义务。 到 1992 年，又有 66,000 名混血儿童抵达美国。

越南人对美国的向往在混血儿童问题上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尽管此前许多混血儿童在越南受到歧视，但现在一些越南人甚至冒充越南人和美国人混血的直系亲属，以获得美国移民身份。 据美国学者统计，75%的越南裔混血儿是单独或与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一起进入美国的。

恒子仍然记得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许多有关越南和美国混血移民的节目。 这些原本对越南人很反感的混血孩子，如今却成为了各大媒体的攻击对象，详细报道了他们在美国的生活，包括他们的衣食住行等。

电视节目给越南人带来了遥远的美国生活。 亨子还记得他当时的震惊：“为什么医院里的医生都穿这么白？街上的人穿的衣服都这么好看，听说那里一个月的工资比我们两年的工资还多。”

在当时的越南人眼中，美国成了一个充满黄金的地方，美国人成了“富有”的代名词。 在越南经济不好的年代，如果有人在欧洲或者美国有亲戚，只要能给他们一些美元，对整个家庭来说就是很大的帮助。 “大家都觉得美国是一个好国家，那里的生活很美好。”

时至今日，移民美国甚至去美国旅游仍然是许多越南人的梦想。 “只有非常优秀的人才能去美国学习、在美国工作。” 常子说道。

在上面提到的Quora问答中，美国人也写下了自己的答案：“当其他美国人回答在越南生活的问题时，我在胡志明市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我在胡志明市生活了两年，在胡志明市，我从未见过反美的越南人。相反，我遇到的越南人都是亲美的，非常友好。”